“某個富家公子極為好賭，最常出入之所便是長樂賭坊。某一日，賭妓劉氏看上了這名富家公子的家底與錢財，便聯合賭徒吳立等人，設下一個巨大的騙局，從這名富家公子身上騙走了大筆錢財，甚至騙得這名富家公子將家中最重要的房契、地契抵押了出去。”

“之後，富家公子追悔莫及，但錢財已經無法追回，其所在的家族名下的產業也因資金出現巨大缺口而相繼開始走下坡路，呈無可挽回的衰頹之勢。甚至，或許在這個時候，某些於他而言更大的打擊悄然降臨——比如說，他的爹娘突然離開人世。

“這一切，無不對他造成沈重的打擊。這時，悲痛欲絕的他慢慢冷靜下來，仔細其回想當初的一切，漸漸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於是，開始了暗中的調查。”

“最終，他發現，當初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竟然是劉氏與吳立幾人串通一氣設下的騙局！那一刻，他對當初聯合欺騙他的幾人，生出了濃濃的殺意！但是，他很聰明，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又沒有錢財，也對劉氏、吳立等人並不了解，所以，他沒有操之過急，而是謹慎地，一步一步地開始籌劃全盤的覆仇計劃！”

冷聲說完一切，長舒了一口氣。依照目前的線索，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羅元觴沈默。夏梔的這番推測的確有一定道理，但現在線索太少，證據不足，無法驗證其正確性。

夏梔很清楚羅元觴此刻面對的困局。實際上，無數案件懸而未解，多半都是這個原因。

“可惜，我們不僅沒有足夠的線索，更是直至現在，連兇手的影子都還沒見過。”羅元觴無奈慨嘆。

“話雖如此，但起碼，查案多了一個比較可行的方向。你還記得不記得，我上一次透露給你的線索？”夏梔看著羅元觴。

羅元觴沈思了會：“兇手是白家產業下的一名很不起眼的小夥計，平日有機會接觸到白家私銀，而且有著從前是富家子弟、後慘遭變故家道中落的經歷。按照這條線索逐個排查，只要符合條件的，十有八九就是兇手。”

夏梔肯首：“沒錯。我知道，僅有‘白家’這一條描述作為篩查標準，範圍太大，也很容易出錯。現在，依靠這麽多的描述，應該不難鎖定某一個或某幾個人。”

說話間，她忽然又想起什麽：“還有一點，你可曾查過，劉氏是何時嫁入鄧府的？據我猜測，劉氏很可能會在事情成功後立刻離開賭坊暫避風頭。這個時間，不出意外也會是兇手家中劇變的時間。”

羅元觴：“聽附近的街坊說，劉氏似乎是九個月前嫁入鄧府的。換言之，那件事情，應該是在九個月前發生的。”

夏梔又補充道：“也就是說，九個月前，有幾個人差不多同時從長樂賭坊銷聲匿跡——劉氏是陪同的賭妓；而吳立的任務，多半是以賭客的身份在其一旁煽風點火。

想要湊成一場‘真實’的賭局，就至少得再串通一個賭官，加上一個吆喝的小二。或許，為了更加騙局更加逼真，還得再加上一位陪伴吳立這樣‘貴客’的賭妓。因此，剩下的這三個人，也很可能是兇手的目標。”

賭官與另外一名賭妓羅元觴沒什麽頭緒，但這吆喝的小二，他卻是已經有了人選。

“我之前碰上過一個很貪財的小二，叫做貴子。當我與他提及劉氏名字之時，他顯得很慌張，明顯在隱瞞著什麽。如今一分析，我想，當年那件事，這貴子應該也是參與者之一。不過，我現在已經派人將貴子保護了起來。兇手應該很難再對貴子下手。”

“那就好。只是，這最重要的賭官，以及還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另一名賭妓，時至此刻我們還一無所知。即便兇手對他們下手，我們也無從阻攔。”

羅元觴的擔憂與夏梔別無二致。今日到達此處，順著線索一點點推理下去，他才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許根本無法抑制兇手的惡行。兇手的目標，他根本還了解不全。

“歸根到底，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將當年的‘騙局’查清。否則，我們連兇手下一步會對誰下手都一無所知。”

咚咚咚。

突然一道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隨之響起一聲焦急的叫喊：“羅捕頭，出事了！”

這道喊聲羅元觴很熟悉，是衙門的一名衙役。聽聲音，情況似乎非常緊急。

“具體出什麽事兒了？放心，這裏沒有外人。”羅元觴在屋內大喊。

“羅捕頭，鄧府，鄧府的賬房先生蕭俊明被人殺害了！看手法，與前兩件案子一樣！”

夏梔瞳孔一縮，神色有些詫異。羅元觴更是難以置信，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這麽快。

“那個人，出現了。”夏梔說。

羅元觴苦笑：“應該錯不了。只可惜，我們晚了一步。”

……

羅元觴別了夏梔，跟著那報信的衙役匆匆趕到案發現場。與衙役描述的一樣，現場的狀況與前兩起案子大致相仿，唯一的差別，兇手下手愈加狠了。

案發現場依舊是少有人經過的小巷。但與第二起案子不同的是，巷子距離鄧府出奇地遠，鄧府地處西街，而蕭俊明的屍體被發現在黎京的東南角，兩地相隔大半個黎京。

巷子內，一具身材中等的屍體平躺在地面上，臉頰朝上。形態各異的大小傷口遍布屍體全身，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與前兩起案子一樣，除了屍體旁的大片血跡，其餘地方的痕跡早已被兇手清除幹凈，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喻直已經早一步到了現場，此刻正蹲在一旁仔細檢查著屍體。幾名到場的衙役已經按照慣例開始搜查周圍的現場，盡管知曉兇手行事謹慎，恐怕不會留下明顯的線索，但例行公事還是必須的。

羅元觴站在一旁，神色緊繃，目光一掃而過，最終停留在死者的臉部。

這張面孔他有些印象，是鄧府的賬房。昨夜出入鄧府忙碌的一幹人中，似乎就有他。

此刻一回想，他才隱隱約約記起，這賬房蕭俊明，昨夜的確出過鄧府，但後來，似乎就再也沒回來過。

但是，昨夜包括他在內的所有衙役的註意力，已經全部放在了劉氏身上。這賬房蕭俊明究竟去了何處，根本無人留意。

思索間，喻直已經站起了身，搓了搓手，神情凝重地望著屍體。

“老喻，結果怎麽樣？”羅元觴問。

“如你所見，與前兩起案子作案手法基本相似，但明顯更熟練。死亡時間，也與前兩起案子基本一致，昨夜子時前後。

死因，野獸撕咬、失血過多致死。從傷口判斷，是同一只獒犬無疑。至於死者生前有沒有中過迷藥，單從傷口的密集程度判斷，已經基本上可以確認，肯定有。”

他沒有在屍體上停留太長時間，再怎麽調查，估計也是同樣的結果。

與夏梔討論完案情，幾乎推得事件原委後，他當然是直接把調查的重心放在死者的社會關系上。

又出現了一名死者，令昨夜忙碌了一整夜的衙役們都憤怒地攥緊了拳頭。這個兇手竟如此大膽，敢在他們眼皮底下行兇！

但如此一來，案子裏一個原本令羅元觴頗為頭疼的缺口，終於補上了。

整件案子，也差不多明朗了。

……

平安茶館。

羅元觴坐在茶館最大的雅間內，靜靜地等待著。

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他神色一震，神情立時嚴肅起來。

“梔月姑娘，請進。”

“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如何，這次有何事請教？”夏梔毫不拘束地坐到桌前，嫻熟地沏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

“今天的案子，你也聽說了吧？”羅元觴問。

“當然。不出意外的話，這個蕭俊明，就是當年那件事的關鍵。一名曾經的賭官，串通賭妓，小二，並利用某些條件迫使一個膽小的賭徒加入，上演了一場精彩的賭桌大戲，欺騙了一名富家子弟的全部家當，致使這名富家子弟家道中落。後來，這名富家子弟醒悟過來，查清一切，便開始籌劃一系列的報覆計劃。現在看來，他的計劃，已經差不多要實現了。”

“這些都是我的問題。我沒能盡快查清一切，以致這麽多人喪命。但現在，我希望可以借你梔月的手，將這個真兇從茫茫人海中直接揪出來！”

羅元觴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夏梔也不由正色，沈聲問道：“你想怎麽做？”

羅元觴冷聲：“當初那場幾乎無人知曉的騙局，以蕭俊明為首的幾人應該分了絕大部分錢財，只留了很小的一部分給賭坊。不過，既然留下了賭坊的一份，那麽那場騙局，肯定會被長樂賭坊記錄在冊！”

夏梔似乎明白了什麽：“所以，你的意思是……？”

羅元觴嘴角一勾：“潛入長樂賭坊，翻看當初的記錄，直截了當地揪出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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